晚  归

    车外，是夜，是在寒风中微微打颤的树，是车水马龙的喧嚣。

    车内，是我们，是被暖气吹的微微发红的脸庞，是噤若寒蝉的静。

    我起初把头轻轻的靠在车窗上，看着被星光，被灯光装点着的城市。桔色的光一圈圈的晕染开来，散发出令人幸福的眩晕感。

    我回过神来，看见了默默在前面开车的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默然，不论何时何地，我总是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就好像隔着悬崖，我在这头，你在那头，是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的距离——是啊，你本来就没打算了解我，我又何必强求你能懂我呢？

    你是我的父亲，可在我心里，你只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从小学开始，我就感受到了你与别的父亲的不同。别的父亲会在下雨天早早的等在校门口，等我们放学后抱起自己的孩子大步走回去，会在周末尽力挤出空闲时间陪孩子尽情的玩儿。班上其他的同学在说起父亲时眼里都会闪耀着一种叫“自豪”的光芒，仿佛他们的父亲都是世界上最最好的父亲。可你在我所有的记忆里却几乎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下雨天总是母亲托人把伞带给我，让我一个人走回家，有洁癖的她也从不会在周末的下午陪我躺在公园的草地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说真的，我也很想在我谈论到你的时候也能流露出自豪——就好像我拥有全天下最好的父亲一样。

    可是我不能。你总是忙于工作，似乎永远都在出差，我们之间所有的接触，只不过是见面时打个招呼，或者想现在这样——两个人都不说话，想自己的事情。

    突然间耳畔响起了熟悉的音乐，它把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我抬起头，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惊异的望向你。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似的，你回过头，脸上是些许尴尬：“吵到你了？外面现在有点堵，我怕你无聊，放点音乐给你听。还有，今天……可能会晚点到家了。”“嗯，”我点点头，“这张专辑，不是你买的吧？是妈妈吧？”你只是笑了笑，没说话，转过头发动了车子，在车流中慢慢前行。

    也是，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了解到我喜欢一个那么小众的歌手，又怎么可能会有空去买这张发行量本来就不多的专辑呢？这一定是母亲买来放在你车上的吧。

    我默默的回过头去。

    不错，你是一棵大树，是可以给我提供庇护，只是我们之间隔得太远，我触碰不到你。

    到家了。

    我开心的扑向母亲的怀抱，母亲笑着问我：“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路上有点堵嘛，妈我去厨房帮你端菜！”我笑嘻嘻的。

    走进厨房，我轻轻的问：“妈，你又给我买专辑啦？”“什么专辑？”母亲一脸茫然。

    我心中一怔，回头看向静静坐在沙发上的你，原来，专辑是你买的，原来你一直都很关心我，原来……

    我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步，朝你走去，我轻轻的抱住了你，你显示一僵，然后你笑了，紧紧的搂住了我。

    我奔跑着，纵身一跃，越过了那道我本以为一辈子也跨不过的沟壑。原来，在悬崖的那头，你已经等了我那么久。

    爸，对不起，我回来晚了。